在魔兽的鼾声中，一个伺养员魔物左手拿着屠刀，右手拿着一大盆没煮过的生肉，里面还参杂着碎裂的骨头。
那名伺养员哼着难听的小曲，将肉放在一只只睡觉的魔兽的笼子里。
这就是斗兽场上，魔兽死亡后的最终归宿。
也就将尸体物尽其用，变成其他魔兽的养分。
事情办完，那名伺养员刚准备站起身，身后却忽然划过一道劲风。
“唔…！”
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，伺养员顿时感觉眼前一黑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在身后偷袭的格林默默收起手中【岚叶术】的卷轴，一旁的蓄势待发的陈可可也收起了匕首，这是预防伺养员一击没晕的后招。
好在格林自从和古拉斯打了一架后，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愈发娴熟，已经能精准地击中后颈打晕别人了。
陈可可看着眼前这个不省人事的大块头，对格林问道：“要先绑起来吗？”
格林回道：“不用了，十五分钟内他醒不来的。”
陈可可的目光没有再投向伺养员和那些魔兽们，而是紧紧地盯着刚才伺养员走出来的地方。
“…就是那里。”
格林看着那扇门，紧紧皱着眉头，他能感觉到，那里有着非常浓的血腥味。
但他也没有犹豫，直接走上前打开了那扇门。
然后，入眼皆为血色。
用布袋缠着的东西，一块块如同风干的腊肉般挂在天花板上，红到发黑的血液从布袋中低落下来，在下面形成一个小血泊。
不止是布袋，还有其他各种身体部位也杂乱无章地垂挂着。
横着的
竖着的
完整的
断掉的
新鲜的
腐烂的
双目空洞的
内脏垂落的
没有皮肤的
断成两半的
无数尸体血淋淋地挂在那里，就像举办了一场器官的盛宴，地上汇聚的血池是恶魔们的美酒。
在此，魔物之国终于褪下了和平美好的面纱，把最血腥和暴力的一幕展现在了格林的面前。
虽说进来前便早有预料，但看到眼前这种景象的格林依旧是感觉到一阵恶心，一种胃液上涌的感觉瞬间袭来，大脑也变得有些晕眩。
生理上的极端刺激让他此刻只想趴在地上呕吐。
然后格林立刻清楚地感觉到指尖【永恒之戒】的发动，思维勉强回归正常，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。
“呕…！”
但一旁的陈可可此时却没忍住，扶住门框便吐了起来，但没吐出任何东西。
过了一会，陈可可才缓过神来，低着头道：“…抱歉，我还是有些受不了。”
“不愧是格林先生，看到这种场景依旧这么平静，反观我，明明之前第一次见时已经吐过一次了。”
“不，其实我也没那么好过，感觉很难受。”
格林这次没有刻意摆架子，只是捂着肚子小口地喘着气，并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态。
即便是如此具有冲击性的场景，自己也只是精神上受不了，身体却没太大异样，翻涌的胃部也很快便回复了正常。
不知是这具身体太强悍，还是【永恒之戒】的治疗太过有效。
格林触碰了一下陈可可，为她恢复了一下状态。
但陈可可此时却一把拉住格林的袖口，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：“不…不止是这些，看墙。”
墙？
才缓过神的格林听到陈可可的话，下意识看向这间屠宰室的墙壁，然后他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墙壁上，镶嵌着无数的小笼子，笼子里那一双双眼睛正无声的注视着自己，让格林一瞬间仿佛置身寒窟。
“魔…魔物，是奴隶？”
而格林也是立刻反应了过来，看清了那些目光的本体，那是无数瘦弱的魔物，他们都没有穿衣服，脚上或是脖子上纷纷戴着镣铐。
一时间格林沉默在原地，仿佛宕机了般。
最终还是身后的陈可可犹豫着拉了拉格林的衣袖，先开口道：“格林…你没事吧。”
被碰到的格林身体轻微地抖了一下，随后重重吐了一口气，摇了摇头道：“放心，我没事了。”
此时格林也总算是明白，为什么从刚才起陈可可执意想让自己来一趟，却又不想事先告诉自己这里的情况。
如果只是一间单纯的屠宰场的话，那压根没有再来一趟的必要，只要知道古拉斯卖给“马戏团”的人类名字里有没有莎拉就行。
而现在看来，原来她是在担心自己看到这些魔物奴隶，会让格林这个魔族军师觉得自己治理魔物之国失败而沮丧。
亦或者陈可可是单纯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场面，却无论如何要让格林看到这个事实而纠结。
格林扭头对陈可可说道：“谢谢你，可可。”
陈可可嘴巴微张，不知格林为何突然和自己道谢，随即她敏锐的发现了一件事，惊讶道：“你叫我…？”
格林冷静地回道：“你刚才不也直接叫我格林吗？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叫你小可？”
“…额”
陈可可被说的愣了愣神，随即感觉到自己抓住格林袖子的手松开了，格林向前走着，用手轻轻拨开悬挂着的尸体们。
最后，他站在这些笼子的面前，平静地和这些关在笼子里的魔物们对视着。
“你，叫什么？”
格林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魔物奴隶问道。
肮脏的笼子里，像野兽般匍匐着的男孩魔物死死盯着格林，它的脚边是肮脏的饭盆，脚被铁链拴着，和外面饲养魔兽的方式如出一辙。
见那个男孩魔物不回话，格林伸出手想试探一下，结果手还没碰到栏杆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。
“结界？”
格林见此立马收回了手。
马戏团上方，正在房间内休息的小丑清楚地感知到囚笼内，自己施放的【中级结界术】在外侧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。
他轻咦了一声，感觉有些奇怪，倒不是说结界碰一下有什么奇怪，毕竟那几个冒失的伺养员无意间也会碰到的。
奇怪的是，结界上的魔力让他感觉到碰到结界的应该是手指的形状，但他却感知不到碰到了什么，感觉就像被什么东西屏蔽了一样。
小丑稍微思索了一下，随即神色又放松了下来。
“应该只是伺养员扔了条断手。”
毕竟死物是没有魔力感应的，小丑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，便不再在意。
而地下室里，陈可可警惕地看着四周，谨防小丑突然传送到他们身边。
格林甩了甩手说道：“没事的，那个小丑不会传送魔法。”
陈可可愣了愣：“可是之前的【碎影】魔法，还有斗兽场那些魔物…”
“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用卷轴的，还有提前准备好的传送阵，你没发现那些魔兽每次都是传送到同一位置的吗？”
“因为我留意到，之前那个小丑看到小财上场时愣了一下，显然是被惊了一下，但如果是他发动的传送魔法，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战的魔兽是什么。”
“中场休息时，那个小丑也是走过去，靠直接触碰才将两只魔兽传送走的，所以他实际上可能是个七阶的结界魔法专精。”
陈可可放下手中的匕首，不解道：“那为什么…”
“为了示威。”
像是猜到陈可可想问什么，格林头也不回地直接回道。
“不惜大费周章也要向某些不轨分子示威，只有可能那个会传送魔法的法师，也就是制作这些卷轴的魔物，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不在“马戏团”。”
“所以我们不用太紧张。”
说完格林稍微沉默了一下，走到伺养员工作的桌子前，拿起一块已经被分尸的浒水龟的肉，在那些奴隶的面前晃了晃。
那些奴隶马上有了反应，他们死死地看着格林手上的肉，嘴里不自觉流出了口水。
“咕…啊…啊…”
奴隶们的嘴里发出破碎的声调，其姿态完全没有理性可言。
听着这些毫无美感的声音，身后的陈可可忽然说道：“我…曾在莱姆尔见过一两个奴隶，他们被贵族锁在家里，当宠物一般饲养，即便最后我揭发了那个贵族，那些奴隶被释放了，我从他们眼中也看不到生的希望，就和眼前这些魔物小孩一样。”
陈可可眼神飘忽，恍若自言自语道：“而这…居然如此之多…”
“…人类和魔物，都是如此吗？”
格林并没有回应陈可可，而是看到了那些奴隶们的胸前，都烙上了一个编号一样的数字。
1432，1433，1434…
“亚莫拉…以前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？”
格林突然想起魔王城边集市里那个开朗的小商人，想起她被提到“马戏团”时惊怖的神色，那发自内心的恐惧是装不出来的。
“名字…很重要吗？”
想起亚莫拉说过的话，格林看着这破千的编号，无言地将手里的尸块丢弃，扭头对陈可可说道：“走吧。”
陈可可看了一眼这些神态麻木的奴隶们，抿了抿嘴唇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……
马戏团边，沙拉曼将小财的尸体埋葬好，卡拉卡和小拉尔杵在一旁说道：“现在知道教训了吧，你这条狗还挺神奇的，养了这么久，可惜最后还是被砍死了。”
沙拉曼咬了咬牙，大声反驳道：“是战死！”
“随你怎么说，作为朋友奉劝你一句，以后别再去那了，那里不干净。”
“赌博…害人，还不如喝酒。”
看着小财的墓碑，沙拉曼沉默了许久，最终点了点头。
……
格林上来后，并没有急着离开“马戏团”，而是和陈可可回到了之前的备战室。
那个被布罩着的小笼子里，献血流了一地，几只小小的霞云犬尸体，横七八竖地躺着。
陈可可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，一脸难以置信。
格林看了看斗兽场的另一边，也是皱紧了眉头道：“真过分啊…”
坎比尔居然将所有输掉的怨恨，全部发泄给了这些无辜的生灵。
“不行！我忍不住了，实在是太可恶了！”
陈可可一咬牙，愤恨地就想往坎比尔的备战室走去。
格林一把拉住陈可可的手，摇头道：“可可，记住你可是人类，不要节外生枝！”
陈可可攥紧拳头，随即又无力地放开，她看向格林，眼神中充斥着悲伤，小声问道：“真的救不了吗…格林？”
格林缓缓摇了摇头，他自然知道陈可可在说什么，作为一个正常人，他也看不惯圈养奴隶的行为，更不想知道这些奴隶的用法。
““马戏团”…我们不能招惹，势力太大，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“帮助你找到莎拉…才是当务之急。”
格林解释着，不知是在说给陈可可听，还是给自己听。
格林走向房间的角落，单手推开一个装满布匹的矮柜，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，那是一只受伤的小霞云犬，它此时正躲在角落瑟瑟发抖。
那只小霞云犬听到动静立马尖叫着准备逃跑，结果被格林一把抱了起来，小霞云犬用它那还未发育的牙齿狠狠咬着格林的手臂，却完全咬不开。
过了一会，小霞云犬缓缓松开了牙齿，因为它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正缓缓消失，并本能的认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为自己疗伤。
小霞云犬不再反抗，将毛茸茸的身子朝格林拱了拱，显得分外亲昵。
格林温柔的抚摸着小狗的头，轻声说道。
“我们救不了所有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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